爸爸举着锤子站在我床头：“嘘，乖点让我砸断手，断了就能生弟弟”（上）
“是个丫头。”
我出生的当天夜里，爹趁着娘睡着，偷偷把我抱走，扔到了家附近的一个荒山上。
半夜，娘醒来没看到我，她不顾身子虚弱，逼着爹从雪地里将我抱了回来。
直到……我六岁那年，爹去赶集的时候，遇到了一对卖菜的母子“残疾了就能再生一个！”
又是一个雪夜，爹偷偷将睡梦中的我抱到院子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锤子，对准了我的胳膊……
小时候，娘常说，我这条命，是那场大雪救回来的。
1
我叫招娣，从名字可以看出，我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
三十年前的一个大雪天，爷爷奶奶和爹在屋外焦急的等待着。
随着响亮的一声“哇”，我出生了。
爹激动地喊：“成了，肯定是小子，哭的这么大声。”
爷爷奶奶也附和着。
没一会，接生婆把我抱出来，“是个丫头。”
三个人瞬间没了声音，没一个人伸手抱我。
接生婆又悻悻的把我抱回了娘身边。
当天夜里，爹趁着娘睡着，偷偷把我抱走，扔到了家附近的一个荒山上。
半夜，娘醒来没看到我，连爹也一起不见了。
她不顾身子虚弱，披上件衣服就往外跑。
那个年代计划生育抓得紧，娘知道，爹一家都盼着她能生个男孩。眼下爹和我一同失踪，必定是爹要把我扔了。
娘刚追出门，就看到爹从荒山那个方向回来。
“你把孩子扔哪了？”
爹没有理会娘，径自朝屋里走去。
万幸，白天下过一场大雪，娘沿着爹回来的脚印追到了荒山上。
当娘抱起我的时候，我已经冻的浑身发紫了。
也许再晚几分钟，都救不回来。
娘顾不得自己尚虚弱的身子，用她的棉袄把我裹起来，自己穿着单薄的衣服，跌跌撞撞的把我抱回了家。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娘时常生病，不知是不是和她月子里冒着刺骨寒风救我回来有关。
“你抱回来做什么？一个女孩，养大了有什么用。”
爹见娘又把我抱回来，不悦挂了满脸，边说边要把我抢过去。
他还是想把我扔掉。
“这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就算是舍了这条命，也要让她健健康康的长大。你要是不愿意要这孩子，我就抱着她一起走，给你腾地方，你再娶一个回来。”
听娘这么说，爹不再言语。
娘知道爹不敢让她走。
嫁过来之前，爹一家的穷是十里八村都出了名的，能有女子愿意嫁过来，已实属不易，爹怕打一辈子光棍，断然不敢让娘离开。
但想要男孩的心依然不死。
2
没多久，娘又怀孕了。
这是爹和爷爷奶奶想出的主意，让娘尽快再怀上一个，去上户口的时候，就说是双胞胎。
八个月后，娘临盆，胎位不正，难产。
孩子没活，娘也险些跟着去了。
爹哭的天昏地暗，爷爷奶奶也差点背过气去。
那个没能活下来的孩子，是个男孩。
没等坐完月子，娘就偷偷跑进城，去医院里上了避孕环。
她不敢再生了，怕再生下去，我就没有娘了。
爹一直惦记着让娘再怀孕，娘推说，可能是因为上次难产的原因，伤了身子，很难再怀上了吧。
我就这样在爷爷奶奶和爸爸的不待见下，逐渐长大。
直到六岁那年……
爹去赶集的时候，遇到了一对卖菜的母子。
孩子因玩耍时不小心摸到了高压电线，为保性命，医生将一双被电的焦黑的手臂截肢了。
围观的人群中有好事的人念叨着：“这孩子残疾了，你和你家那口子再要一个吧，要不老了谁给你们养老。”
这随口的一句话，被爹记在心里，他知道了，如果第一个孩子是残疾，就可以再要一个。
又是一个雪夜，爹偷偷将睡梦中的我抱到院子里，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锤子。
就在将我胳膊放在碾子上的时候，我醒了。
我看见了爹那张早已狰狞的脸，还有月光下那只闪着寒光的锤子。
“啊——”
眼看爹的锤子落下来，我的手上传来了钻心的痛。
喊叫声将娘吵醒，她顾不得穿上鞋子，赤着脚跑出来。
爹一只手摁住我的胳膊，一只手拿着锤子，一下一下的砸着我的手。
我的小手被砸的血肉模糊。
时至今日，每每回忆起当年那个夜晚，疼痛都像火蚁啃咬一般蔓延全身。
“快住手！”
娘发了疯一般的冲过来，与爹撕扯起来。
“你别拦我，一个女孩子，养大了也是别人家的，我只砸坏她的手，不影响以后生活。”
爹一边与娘撕扯，一边叫喊着。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娘一把将爹推到，把我抱在怀里，跑到了邻居家。
爹脸上的狰狞已不再，他手里拎着锤子，呆呆的看着娘抱着我跑出院子，锤子上滴落的鲜血在夜晚的雪地上形成一个个血红的坑。
邻居一家也早已被我凄惨的喊叫声吵醒。
“求求你了，救救我孩子吧。”
娘跪在地上向邻居求助。
邻居家男人开着拖拉机将娘和我拉到了城里的医院。
途中，我因失血过多陷入昏迷，娘一遍又一遍的喊着我的名字，绝望的呼喊声撕裂了死一般寂静的夜。
娘抱着我冲进医院。
“医生，医生快来，救救我孩子，快救救我孩子。”
3
我的手还是没能保住。
顺了爹的愿，我变成了残疾。
娘对爹一家彻底失望了，她不敢想，以后爹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一天早上，趁着爹下地干活的时候，娘求邻居拉我们去城里的车站，她想带着我逃出了那个让我们母女都险些丧命的家。
没有目的地，娘只是买了最近一趟列车的车票，生怕晚离开一秒，都会被爹抓回去。
买完车票，娘抱着我在候车室的长椅上坐着，等待着检票上车。
我缩在娘怀里，看着娘焦急的望着检票口。
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娘的手臂。
我和娘同时抬头看过去，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爹还是追过来了。
不知是谁将我们母女离开家的事告诉了爹，我们前脚刚买完车票，后脚爹就赶到了车站。
娘死死的抱住我，不肯让爹靠近我一分一毫。
“你居然想跑，跟我回去，你是我女人。”
“求求你放过我们娘俩吧，就让我带着丫头走吧，反正你也不想要这个孩子，你再找一个，找一个能给你生男孩的。”
娘哭着哀求爹。
爹拉住娘的手臂怎么都不肯放开。
周围满是看热闹的人。
叫喊声引来了站警。
“怎么回事，喊什么，怎么围这么多人？”
站警一边扒开围观的人，一边朝我们喊道。
我们一家被站警带到了办公室。
在站警的“调解”下，娘和我还是跟着爹回到了那个可怖又让人生厌的家。
“生男生女都一样，干嘛非得要男孩呢，还伤害自己的亲闺女，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许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了。”
站警开车把我们送回来，还不忘好心的提醒爹。
娘眼神早已呆滞，没再言语一句。
“好好的日子就好好的过，一个女人自己带孩子，那日子得多难啊，别总想着跑。”
临走前，站警又嘱咐了娘。
换做是现在，看到爹把我伤成那样，站警定会把爹抓起来，可当年，在那个小地方，这只是家事，外人不好伸手管。
4
自那天出逃失败后，爷爷奶奶和爹对我们娘俩看的更严了。
爹用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链将娘拴住，娘吃喝拉撒全都在那个黑黢黢的小矮房里。虽然爹没有连我一起拴，但对这个家和对爹的恐惧，使我不敢离开娘半步。
只有偶尔夜晚的时候，爹过来把我赶出屋子，他单独和娘留在那个小矮房里。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能听到娘被爹殴打时的惨叫。
爹还是执着于生男孩的想法。
我太害怕了，不敢冲进去保护娘，一看到爹，我就会想起那张举着锤子狰狞的脸。
转年，我已到了上学的年纪。
趁爹不在家的时候，我会跑到院子里，趴在低矮的院墙上，看着同村的小朋友三五成群的朝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就那么偷偷的看着他们，不敢出声，也不敢被他们发现，害怕他们告诉爹。
“丫头该上学了，我们再也不跑了还不行吗，你就让她上学去吧。”
“上什么学，你看她那手能上学吗。在家干点活就行了，用不着上学，没用。”
爹这些话，半真半假。
不让我上学是因为他怕我出去乱说，也怕我在外面找人救妈妈出去。
至于他觉得上学没用这件事，的确是发自内心的。
一天夜里，我偷偷跑去院子里，想给娘找口水喝，无意间听到了爷爷奶奶和爹的对话。
“过几年，等那个死丫头长大一点，就把她给卖了吧。”
“一个小丫头能卖几个钱。再说了，有她在，好歹我还有个后，把她卖了，我女人再不生养，咱家就彻底绝后了。”
“你傻呀，卖给别人做媳妇，也能卖不少钱呢，你媳妇不也是被她爹娘卖给咱家的嘛。到时候你拿钱再娶一个。这个疯女人这些年都没能怀上，估计身子是废。”
“啥时候卖？”
“等她来了月事就卖，能卖个好价钱，别人买去就能生孩子了。”
我赶紧跑回去告诉娘。
听完我的转述，娘脸上满是惊恐，她怕了。
被爹殴打，被锁在这暗无天日的小矮房，都没见她怕过。
娘把我搂进怀里，紧紧的抱着我。
“当年因为我是女孩，在家里不受待见，你的外公外婆为了给你舅舅娶媳妇，就把我卖给了你爸，虽说是卖，但好歹也算明媒正娶。当时，我也盼着能离开那个冷冰冰的家，满心期盼的嫁过来，没想到，他们也和你外公外婆一样，一心只想要我给他们生个男孩。”
我抬头，看见娘已满脸泪水。
“我这辈子已经没有盼头了，就这样毁在他们手里我认了，但是你不能，你的人生不能再被他们毁掉。你的人生路还很长，会有大好的前程，会有幸福美满的家庭，你必须离开这个家！”
“娘，你现在被锁在这里，我们要怎么才能逃掉呢？”
娘沉默了，也许她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离开吧。
5
没过几天，爹又拿来一条铁链，要把我和娘拴在一起，他怕我跑了。
“不能栓丫头，丫头的一只手已经没了，脚再让你拴坏了，长大还怎么嫁人啊。”
娘怕我被拴住，就彻底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爹听娘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下，就放弃了栓我的念头，他也怕我的脚拴坏了卖不出好价钱。
夜里，娘拉着我，在我耳边悄悄地说。
“丫头，你必须要离开了，你爹只是今天没把你拴起来，保不准哪天他琢磨过味儿来，还是要把你拴起来。”
娘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铁链，又看了看我。
“你去外面抱一块石头回来，再拿一根柴火。”
我猜她已经想出了逃走的办法吧。
我依照娘的吩咐将东西拿给她，她只是让我将东西放下。
“丫头，一会你找个地方藏起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也别出来，等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之后，你就跑，远远的跑，千万别回头。”
“娘，你呢？你不跟我一起跑吗？”
“我不能跟你一起跑，我必须把他们引开，你才能跑得掉，否则咱俩有可能再被抓回来，到时候，就真的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娘，我不想自己跑，我要跟你一起。”
“丫头，你要听娘的话，这次你必须离开这里，你一定一定要过上好日子，千万别像娘这样。娘现在身体不好，跟你一起跑只会拖累你。”
“娘，我不要，我就要跟娘一起。”
“丫头，你别哭，听娘说。你先跑，你跑掉之后，他们没有钱再娶新媳妇，肯定会好好待我，到时候我再找机会出去寻你。”
我听了娘的话，躲在了院子角落的水缸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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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桔仔罐头
原标题：《她从深渊走来：招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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