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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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妈,我跟着养父母过得挺好的,求求你们别再找我了!(上)

当年遗弃我的亲生父母,在需要钱时上赶着来攀亲戚。

我只想问他们一句:你脸呢!


我叫丁雪晴,大四那年,有个女人找到我,说是我亲姐姐,我把她赶走了。

两天之后,自称是我亲妈的女人带着她的一儿一女找到了我的养母,他们捧着我亲爹的牌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想要认回我。

1

周末的玩具店是大人的噩梦,转两圈就要大出血。

家里有对象的都去过二人世界了,带孩子的责任只落到我这个单身狗头上。

我正试图和上幼儿园的小侄女约法三章,“咱们说好啦,只可以买一个玩具哦。”

小侄女丁雨婷的大眼睛亮亮的,答应得超大声,“嗯!”

小姑娘看看粉狐狸,再看看紫兔子,都喜欢,都想要。

那纠结的小模样和皱起来的小眉毛,看得人忍俊不禁。

我克制住掏钱帮她全部拿下的冲动,告诉自己要克制,

好不容易挑好了,小姑娘却摆摆手,不让我付钱,我好整以暇地看看她准备干什么。

我看着她小心地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掏出一张红票票递给售货员,自己买下了可爱的玩偶,珍惜地摸了摸,最后闭着眼睛不舍地把紫兔子塞进我的怀里,生怕再看一眼就后悔了,“姑姑送给你哦,祝你新年快乐!”

我手捧兔子,难得沉默了。

虽然还没有孩子,但我已经深刻地感受到了哥嫂教育小朋友的困难。

谁能拒绝一个用压岁钱给你买娃娃的小可爱呢?

我反正不行。

我的脑袋里瞬间只剩下,给她买!都给她买!!!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侄女转了个方向,豪气地一拍胸脯,“限制取消,你想要啥自己挑吧,姑都给你买!”

小姑娘高呼一声,快乐地冲向玩具堆。

又半个小时后,被冷风一吹,我的脑袋清醒了点,我现在钱包空空,手上满满的,旁边还跟着个拿着串糖葫芦甜甜地笑的丁雨婷。

啧,四脚吞金兽,恐怖如斯!

我给侄女带上帽子,牵着的她的小手往外走,“还想吃什么呀?鱼汤面好不好,还是......”

话说了一半便停了,我看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浆洗到发白的蓝色工作服,并不太多的头发束在后面,枯得跟稻草一样,只有薄薄一层贴着头皮,身形长相都年轻,气质却苍老得像五十岁,脊背拱着,畏畏缩缩,鬼鬼祟祟。

她站在那里,见我看过来,对我露出一个拘谨的笑,看得我莫名发毛。

她是谁,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我把好奇的侄女挡在身后,直直地看向对方,防备之意溢于言表,“你好,请问你是认识我吗?”

她看我和她说话,好像很激动的样子,想上前握住我的手,又自己退缩了。

我看到她不安地搓了搓手,看上去不安又拘谨,“我叫王招迪,是......是你姐姐。”

被丢在记忆角落的噩梦变成了现实出现在我的眼前,像是想毁了我。

我彻底笑不出来了,面无表情道:“我只有一个哥哥,没有姐姐。”

2

我经常重复做同一个噩梦。

梦里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哥哥嫂嫂,没有可爱的小侄女,也没有温暖的邻居,只有一个破败的家和一群无缘无故恨我的人。

梦里面,我不叫丁雪晴,而是叫王盼迪,还有个姐姐叫王招迪。

迪,同音“弟”,取名的小心思昭然若揭。

作为这个家里的第二个女孩,我是多余的,我活着就是原罪。

我很乖,不哭不闹,能走了就学会帮忙干活了,吃的也少,尽力不给人添麻烦,但还是不能让他们满意。

他们对我的厌恶与我的表现无关,动辄打骂,提着我的领子恐吓要把我塞进灶膛里当柴烧。

我惊恐地尖叫、哭喊,他们就会露出扭曲又快意的笑容。

他们以我极度的恐惧为乐,那意味着他们是绝对的权威,短暂地成了“人上人”。

同是女孩,我和姐姐也没有共患难的友谊。

她是长女,虽然是女孩,但占了“长”,就自然比我高贵一分,全家都可以欺辱她,而她可以欺负我,还能收获爸妈赞许的眼光。

如果这个家里有什么是绝对正确的话,那一定是欺负我。

这个家里的人无师自通了压迫不如自己的人,层层剥削,层层镇压,像个塔形的棺材,而我在塔底。

他们当牲口似的给口饭把我养大,预备着长大了卖一笔彩礼钱给儿子结婚用。

他们亲口对我说,如果不是我长大了能卖钱,他们在我生下来的那一刻就会淹死我。

他们说,让我活着是恩赐,我应该感激。

只是没想到这“牲口”不争气,又瘦又小,长得也不好看,还是个病秧子,属于那种贴钱都没人看的娃娃。

膝下无儿,他们把一切责任都推到了我的身上,认为是我的出生给家里带来了霉运,导致老王家无后。

我五岁那年,他们的大宝贝王宝迪终于出生了,是个男孩。

我以为我扫把星的称号能摘去了,谁知他们觉得我干脆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有一天,雪很大很大,我和他们的大宝贝都发了高烧。

不同的是,我被丢在地上,他被抱在怀里。

他们觉得是我传染了他,扇了我一耳光,又抱着儿子哄。

老王作主,两口子趁着雪夜,带着我们去了医院。

梦里的我可真高兴啊,他们给一丁点的好处我就觉得他们还是爱我的。

可惜,他们连一点点的好都不舍得施舍给我。

他们给大宝看了病,配了最好药,好好的捂着,没有看我一眼。

医生看我可怜,想给我也看看,他们却拒绝了,又不打算治,看了也是浪费时间。

我没有说话,也不敢说话,我的头很疼,冷风跟刀割似的,还有雪花落下。

从三轮车上掉进雪地里的时候,我还是懵的。

那时候,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们是没注意到我掉下去了。

我拼命地追啊,追啊,努力想要发出声音让他们注意到我,可惜喉咙被风吹得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我知道,他们不要我了。

他们带我出来,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丢掉我,回去能顺理成章地说孩子丢了。

这样的事在村里太普遍了,没人会说什么的。

只是我,会死的。

3

没想到梦里的我命还挺大,被一对送儿子上医院的夫妻捡了,挂了水吃了药,还换了衣服。

还别说,这对夫妻和我爸妈还挺像,这个半夜偷摸起来笨手笨脚给我试体温的小鬼头还挺像我哥。

梦里的我头昏脑胀,却觉得很安心,睡了有记忆以来最好的一觉。

我都有点分不清梦和现实了,梦里的爸爸妈妈还有哥哥还是那么疼我。

梦里我没死,醒来时,却又回到了那个小破院子。

我被梦中的亲妈王兰死死抱在怀里,疼得哭了起来。

我有点恍惚,不确定这是不是梦,在我的梦里,这位亲妈从没抱过我。

我听到我现实的妈妈陈文怡急得大喊:“不能这么用力!她还病着呢!”

老王得意洋洋地说:“我闺女,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着,给我王兰使了个眼色,王兰会意,把我举过头顶,看样子要摔死我。

他们的意思很明确,这是他们的孩子,弄死了都行。

看不过去啊?

看不过去就给钱。

签字画押,当场给钱,程序走了,娃就是你们的了,否则就看着这孩子死。

我妈被气哭了,我爸捏紧了拳头,却拿他们没办法。

我很害怕,大哭起来。

梦里的我真的好小好脆弱,哭起来都有气无力的。

我努力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我的爸爸妈妈。

这个梦太糟糕了,我不想继续做这个梦了,我想他们了。

梦醒了,梦的最后是爸爸妈妈花了五百块,彻底买断了我和亲生父母之间的所有关系。

我有了个新名字,叫丁雪晴。

我无数次地做过这个梦,无数次惊醒。

每一次惊醒,都会出一身冷汗,然后被睡得迷迷糊糊的妈妈搂进怀里安慰。

我靠在妈妈的怀里,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小时候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唯独这个梦无比清晰,清晰到,让我怀疑这是真是发生过。

我问过妈妈,这梦是怎么回事。

妈妈正在煲汤,淡定地塞了个鸡腿给我,“帮妈妈尝尝咸淡。”

我一边吃鸡腿,一边口齿不清地追问,非要个答案不可。

我妈依旧很淡定,又给我塞了块糕。

她说,我小时候,他们工作太忙,把我交给亲戚照顾过一段时间,只是没想到这该死的亲戚特别坏,故意欺负我。

爸爸妈妈知道后很生气,第一时间把我接回了家。

“那时候你太小啦,可能把他们当成了爸爸妈妈。”妈妈揉揉我的小脑袋,“妈妈已经教训过他们啦,以后没人能欺负你。”

我懵懵懂懂的,“那为什么梦里没有哥哥呢,他没有被亲戚养吗?”

“哥哥被交给其他亲戚带啦,你们不在一起,所以没见到啊。”

我还是觉得不安,我觉得不对。

我又问,“那以后还会让他们带我吗?”

妈妈摇摇头,把我抱进怀里,向我保证,“妈妈跟你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我依旧不安,还想再问,我哥却突然冒出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他从厨房探出头来,趁我不注意抢了鸡腿就跑,边跑边挑衅,“臭丫头来追我呀!”

我气得突突往外冒火星子,拔腿就追,“丁梓明你把我的鸡腿放下!”

“略略略,有本事自己来拿呀!”

身后还传来妈妈的叮嘱声,“你俩早点回来啊!”

我哥在前头遥遥应着,也不知道妈妈听见没。

十分钟后,我哥把鸡腿吃了,反手给了我根棒棒糖。

我叼着棒棒糖闷闷不乐,丁梓明却不让我闷闷不乐,撺掇我一起去找隔壁的“女魔头”玩儿。

“女魔头”就是隔壁的漂亮姐姐夏婉如,名字好听,长得也好看,像个小公主。

小公主实际上是个大姐大,一撩裙子就能上树打架的“泼猴”,她和我哥向来不睦,两人见面必掐,次次以我哥的失败告终。

又半个小时后,我俩缴械投降。

两个白白嫩嫩的小团子,头上还挂着树叶子,排排坐给漂亮的邻居小姐姐捏脸蛋。

我哥被捏得囫囵话都说不出一句还要挑衅,再次被镇压。

我觉得我哥好夸张哦,姐姐明明捏得很轻呀,哥哥演技真尴尬。

饭点到了,夏婉如放下裙子,头发还跟鸡窝似的,我哥脸上嫌弃,手上却不停,熟练地给她绑了个公主头。

刚刚还上天入地的小霸王瞬间变成温柔淑女的小公主,款款回家吃饭了。

我俩身上乱糟糟的,跟狗窝里滚过一样,回到家被拧着耳朵教训要珍惜妈妈的劳动成果。

两个被教训得蔫哒哒的小萝卜头一见饭,又把教训抛到了脑后,吃得跟打仗一样,看得陈文怡好笑。

吃过饭,记吃不记打的我俩一抹嘴巴,兜里揣着小点心,又去串门了,逛到哪家就顺口再吃点,分分小饼干,呼朋伴友的出去玩,再在各家的妈妈的喊声中不情不愿地回家,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被这么一打岔啊,什么噩梦啊,全都抛在脑后了。

运动之后总会睡得格外香甜,梦里一丝阴霾也无。

4

我哥实在太能闹腾了,天天不是被他带着上房揭瓦,就是挑衅邻居小姐姐然后惨遭捏脸,我们三最终变成了赫赫有名的村霸三人帮。

每次难过还没半分钟呢,我哥就从窗前冒头了,旁边跟着大姐大一样的夏婉如,他俩不满地拍窗,催着我不许躲懒,赶紧出来玩。

疯玩了一天,回来还要被妈妈拎着耳朵念叨又弄脏了衣服,完全没有难过的时间。

没有任何人对我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儿感到奇怪,邻每个人的态度都那么自然,好像我一直在这里长大一样。

我的世界进来了好多好多的人。

爸爸妈妈哥哥,一撩袖子就能上去帮我教训坏人的邻居姐姐,做豆腐花很好吃的王阿姨,爱送超苦凉茶的李奶奶,会做木工小玩具的刘叔叔......甚至陈奶奶家的大黄狗阿花。

他们在我心上站得满满当当,把那个微不可见的噩梦挤得没地方站了。

我有一对很爱表露爱意的爸妈,不仅把我们放在心上,也挂在嘴上,他们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我是有人爱的小福星,他们永远爱我。

他们永远不会丢下我,我不会变成梦中的小孩。

我真的很幸运,每天都有人告诉我我是被爱的,我在无数遍被不厌其烦重复的爱意中长大了。

我脆弱和敏感有人倾听,原来被足够的爱包裹着的孩子真的不会怀疑自己是否值得被爱。

那些像饿死鬼投胎一样,吃吐了还不肯撒手的经历最终变成了我童年的“黑历史”,只在偶尔的聚会被提起,哥哥嫂嫂笑嘻嘻地打趣我小时候贪吃,爸爸妈妈也跟着笑。

那些晦涩黑暗的过去带来的异样,变成了一个小孩童年特有的趣事,不用遮掩,不用掩饰。

他们的态度太从容,从容到我也不在意了。

这份爱意浓重又深厚,让这场无边的噩梦有了尽头。

太阳出来了。

被欺负了十八年的我哥抱得美人归,把漂亮的邻居姐姐娶回来了,预计还要被压制一辈子,他俩还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我也从噩梦中挣脱出来,即使自己悟出了真相,也不会为此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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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侑川

原标题:《认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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