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号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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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被我捡来视如己出的孩子,最终还是抛弃了我....

他含辛茹苦数十载,将养子养育成材,老了却被养子抛弃山村,最终溺死在了护村河里...


戊戌年,甲寅月,庚寅日。
宜了断,忌思念。
正月十一,天光还没亮透的时候,浙南柯县花舍村的村民们就被震天的铜锣声从被窝里吵醒了,那是村里遇到紧急事情时才会响起的警报,所有人的心里都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半个小时后,村民们聚集在村子西边那条护村河旁,村长告诉大伙儿,有人昨天夜里淹死在这条河里了。
“真是晦气。”村长又补充了一句。
我站在人群的外围朝河埠头望去,两个绿色的空酒瓶横在离岸的第二阶台阶上,被手电筒的光一打,渗出一圈瘆人的惨光。
1
淹死的那个叫谢关新。
这个靠低保和打小工为生的男人在村里一直没什么存在感,他甚至无法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使他是村里唯一接受过电视采访的男人。
现在打开网络,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含辛茹苦数十载,养育养子终成材”这几个字,还会跳出来相关的新闻链接。说的是浙南某地一个鳏夫在家门口的县道旁捡到了一个弃婴,一直养育了十多年,直至把这个孩子培养成为一个大学生。
听上去是一个非常温情非常励志的故事,在当时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每天都有进进出出的采访车队来到村里,当事人家门口的门槛都几乎要被人踏破了。
谢关新就是故事中的那个主人公,1991年的冬天,他在回家途中捡到了他的养子谢孝义。那一年,谢关新四十一岁,丧偶十年。
这事儿他做得偷偷摸摸的,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捡到弃婴拿来自己养,这在当时的农村也不算少见。但谢关新还是纠结了好一阵,他孤家寡人一个,老婆死了这么多年,自己也没什么像样的本事,真要养个小娃娃,心里还是发怵。
可是,怀里的这个小娃娃实在是太可爱了,粉嫩嫩的脸蛋被风吹得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小嘴巴还在那儿一个劲儿地吧唧——谢关新忍不住把手指凑到他的嘴边,小家伙几乎本能地就把手指含了进去,吧唧得更带劲了。
多个人多张嘴的事儿。谢关新想,总不至于让娃娃饿死。
那时候的农村几乎每户人家家里都会养上些家禽,第二天一大早,谢关新去自家鸡圈里捡了几个鸡蛋,又去村口的杂货铺买了点红色的涂料,把那些个鸡蛋放进去滚了滚,就这么整了一筐红鸡蛋出来,准备分给周边的乡邻。
这是当地的一个习俗,但凡有人家里新添了小宝宝,都要散几个红鸡蛋讨个吉利。这事他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结婚十多年,老婆肚子里一直没有动静,再后来老婆病死了,最后给他留的一句话还是遗憾没给他生个一儿半女。
谁能想到,在鳏居了十年之后,竟让他白捡了个儿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谢关新特地换上了过年的时候才舍得穿的粗呢格子大衣,安顿好孩子之后就出了门。敲第一户人家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些忐忑,站在门口腿根子都有些抖,还没开口脸就涨得通红。
其实哪用得着他开口啊,别人一看他手里的红鸡蛋,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于是免不了就是一阵大惊小怪。
“捡来的。”谢关新就笑,额头上的皱纹就这么横在那里,像干掉的老树皮。
别人又问:“真的呀,多大了,男孩女孩,哎呀,你可想好了呀?”
谢关新就还是笑,他的嘴笨,对于这样一连串的问题他反应不过来,到最后也只拣了个他知道的。
“男孩,”他答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很漂亮的。”
这样两句话对答下来,接下来分鸡蛋的过程就轻松多了,他的屁股后头不知不觉就跟了一溜人,还没到下一户人家门口,早就有人帮他喊门了。
“老胡,快开门,老谢来分红鸡蛋了!他昨天夜里捡了个儿子!”
“他婶,快出来看看,老谢都有儿子了!”
“阿毛,你谢叔有儿子了!”
……
一群人就跟唱戏班子下乡演出一样绕着村子走了一圈,到后来,谢关新手里的鸡蛋都分完了,村里人还在吆喝这个吆喝那个。
这个报喜的队伍阵仗声势都挺大,谢关新身在其中,感觉自己像是被全村人围在一起,呼吸都有些急促。
又有人催促着,“快,带我们去看看你儿子。”
谢关新喏喏地应了两声,转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小娃娃还跟他出门的时候那样,不吵不闹地睡着,模样确实如同谢关新形容的那样俊俏。众人看看谢关新,再看看小娃娃,这才相信谢关新真的是中了狗屎运。
又有人问,“给娃娃起名了吗?”
谢关新愣了愣,这个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男人,像是一下子被问住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还……还没想过。”
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村民们又开始七嘴八舌。
“这名字可得好好起,名字起好了,这命就好。”
“对啊,现在可不兴起那些什么阿猫阿狗的名了,要起点带意思的。”
“要不你去问问算命的,他算过了总没错。”
……
别人说一句,谢关新就应一声,在旁边不住地点头,听得很认真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多少。
后来,不知道是谁在旁边说了句,“干脆就叫孝义,孩子以后孝顺点总没错。”
谢关新眼睛眯了眯,他直觉这个名字好,他虽然是大老粗一个,但老话说的“忠孝仁义礼智信”他还是听过的。
他决定了,他的儿子就叫谢孝义。
2
可惜,谢孝义终究做不成他的好儿子。
村里人多嘴碎,谢孝义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清楚地知道这个让自己喊他爸爸的男人跟自己并没有血缘关系——其实不用别人告诉他,他心里也一直有模模糊糊的疑惑:谢关新的长相得往丑字堆里排,大鼻头,高颧骨,嘴唇很厚,左边眼睛还有点轻微的斜视,一眼望去还有些让人生厌。
他不一样,从小就有人夸他生得可爱,用词也很夸张,有说他像王母娘娘座下的莲花童子的,有说他像脚踩风火轮的哪吒的,还有说他像年画娃娃的。不管里面含了多少夸张的成分,谢孝义长得好看总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所以,谢关新是怎么生出他这样的儿子的?家里仅有的几张照片他都看过,谢关新口中他早逝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好相貌的人,这就更加深了他的怀疑。现在想来,小小年纪的谢孝义实在是早熟得可怕。
也因此,当谢孝义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自己身世的传言时,心里第一反应还有些沾沾自喜。他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那个男人真的不是自己的亲爹。紧随而来的更深层感觉是气愤,他究竟在气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看到那个张嘴“儿子”闭嘴“儿子”唤他的男人,那股子气反而更盛。
别的孩子听人说自己是捡来的,多少都要哭一鼻子,谢孝义在面上却没有丝毫显露,照样在村子里做着孩子王——但他又跟传统意义上的孩子王不一样,别的孩子喜欢上树掏鸟蛋,下河摸泥鳅,这些小打小闹他一般都不参加,他只喜欢带头玩一种叫“吓吓乐”的游戏。(笔者注,这个游戏名也是他取的。)
那时候,村口的小卖部常年会进一种叫作神鞭的炮仗,不用等到过年,只要从自己家里摸上一手掌硬币,就能在小卖部那里买到绿色的一大把。这种炮仗每根都有两把尺子加在一块儿那种长度,整根都可以燃烧。一般的玩法是一手拿着一端,用火柴打着另一头,甩着玩。
谢家小子不这么玩,他专将这些炮仗往猪圈、鸡圈里扔,噼里啪啦地一通乱响。就见那些家禽恨不得往天上蹿,翅膀都扑扇不及。猪就更可怜了,他还试过将炮仗绑在猪尾巴上,猪胆子很小,跟上了发条一样满院子乱撞,四只蹄子蹬得飞快,炮仗声夹杂着猪叫声,终究也盖不过恶作剧的孩子们的玩闹声。
谢孝义图个刺激好玩,但被这样吓上一吓,那些老母鸡几天都不能下蛋,母猪也都蔫蔫地趴在地上,像是生病了一样。吃了暗亏的村民们来找谢关新理论,后者老实巴交了半辈子,没干过一点出格的事,儿子这事确实做得不应该,他也只能喏喏地道了歉,回头再把自家鸡窝里的蛋作为补偿给人送过去。
“儿子,你下次可别这么做了,那些叔伯们都不喜欢的。”关上门,他对谢孝义说道。
其实他后面还有半句话,“你要真喜欢玩炮仗,爸爸带你去空地上玩。”
谢孝义没让他把这句话说出口,在他说完前半句话之后,谢孝义就坐在板凳上直勾勾地看着他。
谢孝义说:“他们不喜欢我不是因为我玩炮仗,而是因为我没有爸爸妈妈。”
小孩子的声音能有多大,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关新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几吨重的大鼓槌一下一下地往他的胸口撞去,耳朵里嗡嗡的,几乎要不辨方向。
谢关新再笨也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脑子里只剩了一个念头:儿子知道自己的身世了,那儿子还能不能做他的儿子呢?
3
谢关新自然想要谢孝义做他的儿子。
自从捡了这个儿子,谢关新的后半生就全是为了他一个人活着。白天他就干些帮人砌房子的活,东家干完了就干西家。
他以前有一手糊水泥的好手艺,村里搞建筑包工的陈老三就很喜欢带他去城里接活。自从有了儿子,谢关新说什么也不愿意离开村子了,最远也不过是去隔壁相邻的那些村庄,他都要保证骑上自行车在三十分钟内能够打个来回。
陈老三笑着骂他,“有了儿子连钱都不要赚了啊,钱好还是儿子好?”
谢关新笑出一口大黄牙,理所当然说道,“儿子好。”
陈老三又说,“那没钱给儿子盖房子讨媳妇,儿子以后要怪你的。”
谢关新还是笑,“没事,儿子好。”
前一个“儿子好”,指的是儿子比钱重要,这个好理解,那后一个“儿子好”又是什么意思呢?在谢关新看来,他的儿子是世界上最好的儿子,聪明又漂亮,白捡来的宝,将来也一定会是一个孝顺的好儿子,在他的潜意识里是不会出现儿子嫌弃他这一回事的。
更何况,他已经在卯足了劲儿赚钱了,一分一厘都攒起来,将来要给儿子娶媳妇用的,然后还会有大胖孙子给他抱,他想得可远了。
谢关新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儿子这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他亲生的了。他在某一刻很想质问儿子,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是从哪里听来的,他想让儿子不要相信,但转念又想,这样也好,自己嘴笨,以前儿子问他妈妈是谁,为什么他和爸爸妈妈长得一点都不像,自己总也答不上来,现在倒是省得编了。
至多不过再对儿子更好一些,谢关新觉得自己想通了,自己养他这么多年,总也培养出感情来了。
他又回过头来想谢孝义那句话,只当是儿子真在外面受了那些闲言碎语的欺负,当下脱口而出,“不管你是不是我亲生的,你都是我的好儿子!”
说这话时,他是真心的,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的儿子还为他准备了更大的“惊喜”。
当警察找上门来的时候,谢关新真的是做梦都没想到。带头的那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最后还是和颜悦色地向他解释,“这次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你和谢孝义的关系。”
谢关新心里咯噔一下,喉咙口就梗着一股子气,上又上不来,下又下不去。
他说:“他是我儿子。”
“哪儿来的?”
“捡……捡来的。”
“哪里捡的?几几年几月几日还记得吗?”
“……就村口那条县道上,那个三岔路口,有块牌子立着的那里。”
“日期。”
“一九九〇年一月十七号,那天晚上我特地看了挂历。”
越往后说,谢关新的声音越低,他心里慌得很。怕的不是别的,他只怕警察这次问话,是要把儿子从他身边抢了去。
有很多个晚上,他都做梦梦到自己被警察抓住,强行抱走了他的儿子。任凭他怎么反抗,只能看着孩子离他远去。光是在梦里,这样的场景就已经能够让他眼角湿润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知道自己的儿子属于来路不明,也不是说自己养了几年孩子就归自己了。他知道天下没有这等的好事,哪天孩子的亲生父母真要找上门来,孩子愿意跟他还好,要是不愿意跟他,他是半点都没有办法的。
越想越怕,他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问:“警察同志,你问这些干吗呀?”
带头的那个不说话,只是又打量了他几眼,嘱咐他这段时间待在村里不要外出,配合警方调查。至于调查什么,那个人没说。
谢关新其实多少已经能够猜到了,他的第一反应是,要是他们真的要把孩子送走,他大概也只能学那《水浒传》里的好汉,带着孩子偷上梁山了。
调查持续了半个多月,警方期间断断续续传唤过他几次,问的问题和第一次都差不太多。问到后来,谢关新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倒是他担心的事情一直没有发生,最后一次笔录之后,负责审讯的警察送他出了派出所大门,临走时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对孩子好一点。孩子还小,又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很容易敏感的。”
“你家那小子也是个聪明鬼,我当警察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年纪的报案人。自己一个人跑到派出所,说自己是被卖来这里的,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我们这次没有找到他的亲生父母,孩子估计也挺失望的……”
原来。
谢关新脚下一个趔趄,看着那个警察说不出话来。
正午的阳光很好,他站在太阳底下却只觉遍体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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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胳肢窝的窝

原标题:《鳏夫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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